钟楼内部的布置和维安局本部的布置很是近似，几乎是本部的缩水版。
各个小队的休息室和常驻房间林立在走廊两侧，可德里并没有带着他们前往属于二队的地盘，而是走向了更高处的房间。
“前辈，那个一队的队长和你很熟吗？”伦赛问。
德里回答道：“早在十几年前他还是个编外人员的时候，我就和他打过交道。”
“一开始是和队长很熟，紧接着，自队长出任务之后，就与我很熟了。”
伦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“知更鸟”二队一直以来几乎是由德里一人所负责的，很少能见到真正队长的身影。
据说，她在局内的实力很高，所以经常受到国家高层的委托，在外面处理一些事物，时常几年才露面一次。
总之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，伦赛全然当她不存在，把德里认作是“知更鸟”二队的“队长”。
尽管德里他一直不承认这事。
“他这个人怎么说吧，打交道的时间多了，就会发现他……”德里突然停止说话，转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，“这里有点问题。”
“有点问题？”伦赛感到十分疑惑，就连缪斯也不禁瞪大了眼睛。
“知更鸟”一队的队长脑子有问题？伦赛打死也不敢相信。
“我也不好说明，总之，就是他这个人会经常做出一些你们难以理解的事，自身的性格也很……”德里咂了下嘴，“孤僻，没错。”
孤僻？是类似于缪斯那种吗？伦赛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边那位清秀的女警。
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，那应该挺难交往的。
抱着这样一个想法，远处的大门愈发清晰，高大的橡木门板上方，是一块金丝楠木铭牌。
先行一步的盖伊清了清自己的喉咙，然后礼貌地敲了敲门：“队长，德里前辈他们到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额，队长？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无论盖伊怎么向里面发问，等到的依旧是无声的寂静，就好像里面压根就没有人一样。
盖伊有些尴尬地回头看着德里，德里只好摆出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。
“他不在吗？”伦赛率先问道。
“不，他应该是…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”盖伊无奈地解释。
该怎么开口？伦赛一时半会脑回路有些转不过来。
“算了，盖伊，别等那家伙了，直接进去吧，这样还说不定让他轻松一点。”
“好。”
德里的话让盖伊坚定了推开大门的念头，便伸出手，赋予行动。
大门渐渐打开。
里面是一个很正常的办公室布置，属于队长的办公桌摆在房间的正中央，两侧分别是休息用的沙发和别的队员的工作处，空间十分宽敞。
而如此大的房间里，仅有一个人的身影。
那人发色淡白，有着一双金色瞳孔的三白眼，眼睛睁得犀利。
他的服饰是银白色的，与伦赛等人的墨蓝色警服不同，宗教风格的花纹遍布在衣服的各处，胸前还垂着一串十字项链。
他双手交叉着坐在桌前，表现得像是在苦思冥想。
德里见到他，微微地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乔托，几年过去了，没想到现在你吱个声都难。”
“都当上队长了，你社恐还没好吗？”
社恐？伦赛仔细地盯着一队队长的身体，才发现，他正以一种极其微小的频率颤抖着，令人恐惧的眼神也一直在盯着伦赛和缪斯二人。
“……”乔托极力地移开视线，微启嘴唇，小声说，“德里……让他们出去。”
德里瞥了一眼伦赛，摇了摇头：“不行啊，他们是我带的新人，说好要叫他们见见世面的，怎么能就这么出去了呢？”
“他们不走……”
“那我走？”
乔托用威压十足的语调说着卑微的话，这种反差感让伦赛觉得像是在做梦。
德里被乔托给整无语了，如果谈话的正主都走了，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？
于是转头向伦赛等人，无奈地叹气道：“你们……还是先出去吧，让盖伊跟你们解释吧。”
“他应该是有话要私自对我说。”
德里一边说，一边把目光落在了乔托身上。
伦赛清楚德里的意思，便自觉地离开了房间。
长而狭窄的走廊上，到处能看到各个小队队员交流的场景，伦赛倚着墙，百无聊赖。
好不容易见到一次一队的队长，就这么被打发走了？
盖伊看着这个稍稍有些失落的年轻人，嘴角略微上扬：“别这么愁眉苦脸的，队长他就是这样，习惯就好。”
“我知道，但，失望总归是有的。”伦赛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。
缪斯没有说话，只是呆呆地站立着，似是在思考些什么东西，而盖伊则随意在墙边的座椅上坐下，开口说：“乔托·圣·卡西莫司，‘知更鸟’一队的队长，性格孤僻，不喜言笑，难以接近。报告上都是这么说的。”
“但，这不是真实的他。”
“真实的他，只是一个不善言谈，不会交往，拥有严重社交恐惧症的青年罢了。”
伦赛点点头，对照着刚才乔托所表现出的举止，他在心里认同起盖伊的话语。
不过？卡西莫司？
“我记得，旧城区也有一个叫卡西莫司的地方。”
“莫不是？”
盖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，伦赛的猜测很显然是中了他心中的答案。
“没错，旧城区的标志性建筑，象征着旧时代残影的地方。”
“圣卡西莫司大教堂。”
盖伊顿了顿，然后接着说：
“队长他，是教会与幻药双途径超凡者，是教会交给维安局的质子。”
……
任凭屋外怎么风吹雨打，一队办公室因做了特殊的隔音材质，不会有声响传入，亦不会有声响传出。
这使得，乔托可以摆脱他社恐的症状，直面这位熟知的老友。
“那位年轻人，犯什么事了，能让你给他设下梦灵。”
乔托细小的声音从口中传出，德里听后脸色突然暗下一个度。
“一个不太乐观的超凡事件，已经足以牵扯到‘怪谈’的程度。”
“怪谈？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那个……”乔托问，“‘迷雾级’还是‘高塔级’？”
“我现在还没申报，哪有什么评级！不过据我目测来看，少说也有‘高塔级’的实力。”
“你的目测，一向不是很准。”
“但我的目测，往往都是最低的情况。”
乔托沉默了一会，不再开口。就算是他，德里也不愿意透露过多关于霓虹制药公司的事情。
可能是出于关心，也可能是出于警惕，德里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“所以，你专门把那群小家伙支开，就为了问这个？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乔托说，“是关于此次的行动。”
“此次行动？”德里突然笑出了声，“呵，我看你就带了盖伊一个人来，还以为是什么小事件，果然，一有大事就找上我了。”
“不算大吧……”乔托低声说，“你和那两位是怎么解释的？”
“旧城区出现恶劣的人员失踪案例，正义感爆棚的我决定插手此事，便叫上了自己的好兄弟你带着他们两个后辈去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。”德里咧嘴笑道，“怎么样，是不是很符合我形象？”
“很符合你的性格。”乔托不理睬德里的打趣，“不过，那群年轻人也不是傻子，见到我以后还能把这当成简单事件吗？”
“那也说不准。反正，是我手底下的人迟早要和你打交道，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全当是磨炼了。”
“你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，尤其是她的作风。”
“谬赞谬赞。”
德里笑了，乔托也浅浅地用笑声回应，似乎一谈到那位女士，二者的心情都会轻松许多。
“那就无需担心了，”乔托将脸上的笑容渐渐平淡，“德里，你听过万物合性会吗？”
“万物合性会？”德里摸索着自己的胡渣，眼睛不时向右上飘移，回忆着这个名词，“我记得，五年前在康沃尔城那边有个打击非法企业的行动里，有这个名字。”
“那你应该是记错了，他们可不屑于和那些资本家勾搭在一起。”
“……”德里嘴角抽搐，“你的意思是？”
“他们是个宗教组织，一个迄今为止仍然活动在世界暗面的教会。”
“旧城区前段日子发生的人口失踪就是他们的手笔。”
“这，就是证据。”
说着，乔托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一枚光泽暗淡的北大陆金币。
德里起初并未发现什么，紧接着端详了许久后，才发现。
那金币正面人像的凹陷纹路中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深绿色雾气，细微的尖啸声盘旋在金币的周围，德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“灵魂法器……他们是灵魂与天平之神的信徒！”
乔托点了点头。
“他们收集灵魂想要干什么？”
乔托摇了摇头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怎么不知道？你不知道还屁颠屁颠叫我来？”
乔托无奈地叹口气，说：
“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叫你来，我要是知道不就直接砍上去了吗？”
以乔托的个人实力而言，如果知道在旧城区闹事的那些万物合性会成员在哪里，他几乎是可以一个人端掉整个据点的，可问题是。
他，不知道。
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？作为一个走教会途径的人，他多多少少是有那方面的情报的，更何况，圣卡西莫司大教堂还坐落在旧城区。
德里的眼睛突然泛起了冷色，他站起身，面色严峻地看向乔托：
“你这句话里有几分真，几分假？”
“十分真，零分假。”
“那，找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？”
“还有你能力强那一方面。”
“……”
乔托话语的应付程度肉眼可见，德里实在没辙，只好又坐了回去。
然后，他从拿出一根烟，默默地点起，抽了起来，似乎全然不在意眼前正坐着个活人。
他呼入一口烟气，在肺中过了一遍后，才缓缓把它们吐出。
他享受这样的感觉，足以麻痹他的神经，沉浸在短暂的幻觉之中。
烟气朦胧中，德里的双眼如同深渊般深邃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托，缓缓开口道：
“特蕾莎找你了？”
乔托愣了半秒，随之带着微笑点了点头。
“果然，我就说你这家伙怎么舍得找我……事情很严重吗？”
乔托：“如果稍有不慎，就会有半个旧城区陷入危险。”
“那你为何不去找上面，反倒是私底下找我，还把那两个小家伙带上了。”
“找上面会打草惊蛇，他们可不是像你一样干净。”
“干净……呵，抬举我了。”
“而那两位的话，是有两个原因。”乔托接着说，烟气不断从德里的指尖飘逸开来，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感，“一是他们名气不大，可以用来在暗处探查，而且又是你的弟子，很可靠。”
“另一个则是，特蕾莎想见见伦赛。”
“见伦赛？”德里感到一丝危机感，原先漂在空气中的灰白烟雾顿时沉了下来，悬浮在他们的脚下，德里的眼睛此时如同被血填满了一样，惊悚骇人，“乔托，我警告你，不要动他。”
德里话音落下的一瞬间，周遭的烟气就如同被声波震颤了一般，掀起阵阵气浪，紧紧地包裹着乔托的下身，好似一个监牢。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乔托没有慌乱，仍然是用着略显冷淡的语气说道，“只是，你清楚的，他姓特里斯坦。”
“光明教会中，刺破了乌云将主第一次迎接到世间的圣人，特里斯坦。”
德里眼中的血色在乔托解释后略微地黯淡了一点：“你们教会已经饥不择食到，只要姓特里斯坦就要见？”
“乔托，不要骗我。你知道后果的。”
“……”
如果不是二人之间的关系，德里兴许已经动起手来，先将对方制服，再进行“友好”沟通。
可，对面的那位是德里的老友，他这个人还算是重情义的。
乔托没有退让，也站起身来，金色的瞳仁绽放出光彩，一段由灵性组成的金色文字如烙印般生在他的脖颈处，将周遭的烟气震散。
被驱散的烟气便如同逃窜的野狗般慌忙消去，仅留下满屋的圣洁光辉。
“德里，他身上也有梦灵。”
“他的所见所闻，都逃不过你的眼睛。”
“又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呢？”
德里眼中的血色彻底消散，他弯起嘴角，哼了一声：“呵，大动干戈……但你一直没有否定你欺骗了我。”
“……”
见乔托没有回答，德里轻笑着坐回椅子上，将脚架在身前的桌面，掐灭了手中的烟。
“特蕾莎的事，你不和我说，我理解。”
“但，我的底线是，那孩子不能出事，局长在他的身上托付了许多。”
“可这并不是决定他命运的理由。”乔托反驳道。
“命运，从来不是由自己决定的。”德里丝毫没有让步的意味，“总而言之，他在特蕾莎那边所经历的，我都会看在眼里，不要做出格的事，否则……”
“你应该不介意与维安局展开一场所谓的圣战吧？”
德里的话语里虽然是冷酷的字眼，但他终究是没办法对乔托表达出恶意。
乔托全都看在眼里，便将周身的光芒收敛，哪怕身为面瘫的他，此刻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。
“老朋友，在这方面，你还不相信我吗？”
“不善表达”的乔托终于说了一句顺耳的话。
（考完了，终于考完了!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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